“竇唯？”林又傾看向葉婆婆：“婆婆說的可是竇太醫。”

葉婆婆的眼神閃了閃，一雙眼睛一會兒像是燃了烈火，一會兒又像是結了冰霜：“都當上太醫了？還沒死呢，果然沒良心的人命都長...”葉婆婆厭棄的咄了一口，再看向林又傾的時候又恢覆了往日古怪的脾氣：“我早就看出來，你並非一般尋常人家。”她怪腔怪調的說。

林又傾知道瞞不住，“噗通”一聲朝著葉婆婆跪下。她並不是因為害怕，而是因為感激：“阿暖有苦衷，並非刻意隱瞞。若是婆婆不願在看到我，我立刻收拾東西離開，絕不會給婆婆心裏添堵。”她很認真的說，一雙眼睛像是要擠出水來。

“你與他是識相，還是他的親眷？”提起竇太醫葉婆婆顯得十分的排斥，面色也變得極其的冷淡。

“我與他並無任何關系，只不過是當年竇太醫替我看過病。若要真說有何關系，那只能說阿暖的這條命，也是被竇太醫從閻王殿裏拉回來的。”她垂下眼睛，不願回想的過去在腦海中像是電影一樣的播放著。

她感激葉婆婆，她本來該在那個山洞中等死，現在卻有瓦遮頭，有被可蓋。因為感激與信任，話都已經說到此處了，她的隱瞞也沒有意義。

許久林又傾才緩緩的開口，講述起過去時就好似要將她開始愈合的傷口在一次的扒開。她每一次提到燕衡，就像在那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。

葉婆婆聽完之後沈默了很久，她從來沒想過，這個看似柔弱的孩子身上，居然發生了這麽事。

她身為一個局外人，可當林又傾平淡無奇的說起時，那麽尋常的語氣都讓她心中一陣陣的酸楚。葉婆婆微微嘆了口氣拉起林又傾：“你是個苦命的孩子，是我錯怪了你。從今日起，你就住在這裏，老朽的一只腳都已經踏入閻王殿了，還有什麽好怕的。”她突然鄭重起來：“我見你對醫術格外又性趣，天資又聰慧。若是你不介意，從今日起可還老朽一聲師父，我定當將畢生所學都交予你。”

林又傾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，她越是用手擦，越是流的多。說出的話都哽咽的有些含糊：“謝謝...師父...”她對著葉婆婆磕了三個頭，最後竟然趴在地上哭起來。在別人看來可能是一件小事，可是對於林又傾來說，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句話，是她生存的希望。

葉婆婆雖看起來脾氣古怪，但是卻是一個特別內熱的人。自從認了林又傾這個徒弟，真如她當初承諾的，傾其所有，對於林又傾絲毫沒有保留。

林又傾也從未辜負葉婆婆的期望，只是短短三年的功夫，她便成了方圓十裏有名的大夫。得空的時候，她便會到山下的鎮子裏義診，因為每次都會用面紗遮住臉，且為人低調，雖然名聲在外，卻沒有人知道她是誰。

她在義診時，聽到了很多關於燕衡的事情。她聽說他去了南疆邊境，她總能聽見他曾經何時又打了一場勝仗。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，便讓南疆俯首稱臣。他一下子，成了燕義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，無數女子的向往，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。

她聽到那些，總會淡淡的笑一笑。這才是她的燕衡，如今沒有了她，他依舊是那樣的光芒萬丈。她從未恨過他，只要燕衡活著，她心裏便是安寧的。

燕衡去了南疆，朝堂中再也沒有了燕征忌憚的人。自從燕衡離開後，燕征好似變了一個人。三年一度的選秀變成了一年一度，賦稅每個月都在增加。不是這裏發了水災，就是那裏出現了瘟疫。鬧饑荒的城鎮越來越多，百姓怨聲載道，上訪無門。朝中官官相護，勾心鬥角的越發厲害。

燕征卻只每日沈迷在花天酒地，酒池肉林之中。不上朝成了家常便飯，若是有人提出非議，忠義進言，輕則削去官職，重則株連九族。自此再也沒有人會為了燕義，說上一句實話。放眼朝堂，逗不過是一些酒足飯袋，趨炎附勢的小人。

“阿暖，阿暖...”阿牛停住腳，忽然轉頭看著正在發呆的林又傾。

林又傾回過神，再看時已經站在葉婆婆的院子中。沒想到一出神，走了這麽久都沒有發現：“謝謝你，阿牛哥！那...我先進去了！”她朝著阿牛笑了笑，正欲轉身卻被阿牛喊住。

她疑惑的回頭，見阿牛一張臉通紅，顯得十分的慌張，手使勁扯著自己的褲邊：“阿牛哥，你不舒服嗎？要不要我幫你看看？”她正要擡手去摸阿牛的額頭，阿牛急忙退了一步，臉更加的紅了：“我...我沒事，我...就是想問問，你明天可是要到鎮子裏去？”

林又傾點了點頭：“嗯,聽說附近的鎮子最近發了洪水，瘟疫已經開始蔓延了，我不放心，想去看看”。

阿牛摸著腦袋，嘿嘿的傻笑著：“我明日早些來接你，陪你一起去。”他顯得十分的害羞，低頭羞澀的跺著腳：“阿暖，其實...我...”

“阿牛哥！”林又傾突然開口截住了阿牛的話：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，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...”她有些為難，當面拒絕對於阿牛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。可是她不能讓他有任何希望，對於阿牛來說，殘忍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。沒有希望，才不會失望。她的話還沒說話，便聽到阿牛急忙搶在她的前頭開口。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！”阿牛連忙的搖著手，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。他在看向林又傾，眼中透出了淡淡的悲涼：“我知道我是個粗人，但是我又自知之明。阿暖，你那麽漂亮，肯定不會喜歡我的。不過...我就只想多見見你，看見你我心中歡喜，若是能多看一時，我便能多歡喜一時。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，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，可我從來沒想過讓你喜歡我。”他將身上的竹簍放在地上，還未等林又傾開口便轉身跑開。

阿牛在院外停住，朝著林又傾招手大喊：“阿暖，我明天早些來接你！”

鎮子裏的瘟疫比林又傾顯得更加的嚴重，到處都是哀嚎聲。她走在鎮子裏，明明是明艷的天氣，卻覺得渾身發冷。每一輛從眼前走過的板車上都摞著高高的屍體，那些得了瘟疫死的人，被迅速的拉到城外的大坑中掩埋。

大街上只要稍微咳嗽一聲的人，便會被人拉出去鎖破廟固定的地方隔離。沒有大夫，沒有藥材，那些得了病的人只能在破廟絕望的等死。朝廷派了一個有一個欽差大臣，可卻從未見到一個。撥來的糧食，一粒都沒見過。

“聽說，朝廷這次派了一個厲害的人物來我們縣。已經在個縣開始治水，說不定這次真的不用死了。”一個派對等著看診的人小聲的跟一旁的人說道。

“有什麽用？現在我們附近幾個縣都已經被封城了。那狗皇帝哪裏會管我們死活，不過是做做樣子，給我們個心裏慰藉，說不定過兩天那欽差就跑了，我們呀！就在這裏等死吧。”另一人憤憤的說道。

兩人的說話的聲音並不大，可所有人都聽得十分清楚。一時間，所有人都好似頭頂上蒙了一層濃霧，嘆息聲此起彼伏。

“聽說姑娘是神醫，可隨我們走一趟？”一位家仆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林又傾面前，林又傾擡頭看了一眼，並沒有理會。她不予富貴人家看診，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。家仆似乎很著急，見林又傾不答話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家老爺身子不適，煩請姑娘務必隨小人去一趟，事後必有重謝。”

林又傾看完最後一個患者，頭也不擡的收拾著東西，一旁的阿牛迅速的將行李搬上牛車。

家仆瞬間面露怒色，朝著後面一勾手指：“姑娘若是不願意，那便得罪了！”他的話音剛落，身後突然出現了幾個同他一樣打扮的人。

“你們響幹什麽？”阿牛急忙跑到林又傾身邊，將她護在身後。剛拉住林又傾的胳膊，便被齊上來的幾個人兩下就按倒在地。

兩個人將阿牛的胳膊扭在身後，一個人還用力的將他的頭摁在地上。阿牛臉貼著地，幾次想用力，都會引來他們更狠的抵抗。他身上雖然痛，心裏卻只記掛著林又傾的安危：“阿暖，快跑...別管我...快跑...”阿牛慌忙的大喊道。

林又傾扯著摁著阿牛的一個家仆，大聲喊著：“放開，你們給我放開。”她扯了幾下都沒有用，那些人絲毫不動：“我跟你們去...”她憤怒的朝著為首的家仆喊道。

為首的家仆很淡然的擡了擡手，一副客氣的模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：“那就有勞阿暖姑娘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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